BBC 意大利花园(Italian Garden) 纪录片之三 南部

第三集 南部

 

我已经穿越了意大利,探索了这个国家风景最为迷人、最具代表性的花园。我参观过红衣主教们为争夺教皇位置而修建的奢侈的罗马大花园;还探索了文艺复兴如何将佛罗伦萨的花园改造成和谐有序的艺术作品;还探访了北部风格轻快的巴洛克花园;这个星期,我在意大利南部。南部的花园大都很随意,植物也充满异域风情。
我将探索一场18世纪的英式园艺运动,是如何改变了意大利的花园。第一站,是那不勒斯。旅行者数百年来都把那不勒斯当做探险的中心,探索这一地区的丰富历史。但这一带也有许多花园,与我在意大利其他地方见到的截然不同。
“许多人依然觉得意大利的所有花园都循规蹈矩,布局对称,线条笔直,绿荫蔽日,但在南部,尤其是在那不勒斯,却有许多风格浪漫柔和的花园。我在罗马所看到的许多花园生机勃勃,充满乐趣,但自然总被认为应该顺从于人,受制于人,在南方,许多花园都更有野趣,与这里充满的艺术氛围相称。”
这里受英式花园的影响很大,南部的花园根源于18世纪中期英国的风景画派运动。

托雷卡庄园(Torrecchia)
我从罗马和那不勒斯之间的拉蒂那省展开旅行,游览了一座有浓厚英式气息的南部花园。这是托雷卡庄园(Torrecchia),坐落在一座中世纪城堡废墟的周围。属于Carlo Caracciolo王子的女儿所有。
院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有一点杂乱,繁花盛开。意大利花园的和谐有序被一种粗心大意的忽略所代替。整个花园充满野趣,好像大自然能把一切处理好一样。
“我在英国的花园工作过,因此你可以很快找到英国花园的痕迹,比如繁花盛开,绿荫蔽日,但很多细节都不符合英式花园的风格,例如光照质量、植物群属,把所有这些元素放在一起,你就知道这是属于此地的一个独一无二的花园”。
托雷卡庄园(Torrecchia)独一无二的风格,来自于意大利人劳罗•马切蒂(Lauro Marchetti)和英国园林设计师丹•皮尔森(Dan Pearson),如今又处于斯图尔特•巴福特的影响之下。他是丹的助手,17年前在我的花园里工作过。
尽管这些植物看起来生长得无拘无束,这里仍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片看起来杂乱无章的花,实际上却是经过精心调色的。
“许多人喜欢为花园选择一种主色调,但如果要把工作效率提高到最高,就要使用三维手段,比如这个花园可以在前景布置各种深浅的白色。山梅花被摆在中庭醒目的位置,不远处,石墙上有一株白玫瑰,这样白色的元素就像回音一样在花园里缭绕消失,看似漫不经心,却很有视觉冲击力。”
意大利南部的气候意味着这里有很多和英国相似的植物,不过它们花期相差甚远,比如这种毛地黄、耧斗菜。当斯图亚特到这里之后,鼓励他们放任草坪生长。他最近的工作,是在花园里种了一片野花——主要是甘菊花、矢车菊和一些罂粟花。这样的花期只能持续几个星期,但也是一场视觉的盛宴了。

 

卡塞塔
尽管这个花园建于1992年,这种园林风格在意大利南部出现的时间更早。时间可以追溯到200年前,波旁王朝统治着意大利当时最大的王国,从那不勒斯北部一直到西西里。这就是卡塞塔,它由那不勒斯国王唐•卡洛斯八世(Don Carlos VIII)始建于1751年。目标就是成为欧洲最大最壮观的园林。
它确实很大,壮丽非凡,但它也包含了一种最新形式的最初范例。这种新形式彻底改变了意大利的传统花园。这个花园设计了一个远景,三公里外的一个小瀑布,全部景色都汇聚到这一点。两边布满了精心修剪的大树,这是意大利花园的普遍特色,又叫观赏性森林。这个花园是典型的巴洛克和洛可可设计——充满戏剧性、自信和优雅,自然往往处于严格控制中。
花园的规模令人叹为观止,只为了将水引入运河和花园,花园的建筑师Luigi Vanvitelli凿通了6个山头,修建了一条长达33公里的水渠。但这是最后的盛况了,因为卡塞塔(Caserta)是意大利最后一座依照正统风格建造的壮丽花园。建造它花了25年,而当它建成后,全欧洲的园林样式都在经历巨变。
1786年,这座正统花园刚完工10年,它就已经过时了,一座新花园开始建造。新花园充满异域风情,紧跟潮流,它被称作英式花园。在一块50英亩的专门土地上,是一座同昔日样式大相径庭的花园,它看起来和一个英国的乡村公园相差无几。其设计风格是从阻燃汲取精华,并将其作为花园的一部分。为的是让一切看上去很自然所花费的心思,与为了让其看起来整饬所花费的心思差不多。虽然这里的树种都是你在一般英国公园见不到的,但整体的感觉确实是英国式花园。
这种风格在50年前由威廉•肯特(William Kent)首创,并由布朗发扬光大,这种新风尚改变了英国的花园风格,随后风行欧洲大陆。讽刺的是,这种风格来源于充满想象的古典风景画。因此,古典庙宇和仿造的废墟成为非常流行的花园装饰。
卡塞塔的这座英式花园与新浪漫主义运动产生于同一时期,新浪漫主义吸收了原始自然的精华,并用其反击汹汹袭来的工业化,这一过程中,诗人华兹华斯、济慈和雪莱创造了一种新的艺术语言。对想象力和情感的重视,堪比启蒙时期对理性和智慧的推崇。
18世纪末任何一座比较重要的英式花园中都有岩洞,以及可供隐士居住的地方,意在唤起访客的共鸣,事实上,就在这里风景画派过渡到了新浪漫主义,更多是关于情感而非思想,这种观念贯穿整个19世纪。
走进这个岩洞,你会发现一个完整的,被遗弃的古典世界,但这不是一处穿越时间长河的废墟,而是人仿造的废墟。
文艺复兴的伟大发现就是古典主义,以及它倡导的秩序和人文主义。可是几百年后,在一个富于浪漫色彩的花园里,风景如画的遗址描绘着古典文明。其中所展示的衰败和死亡旨在让你心中一颤。但花园给你带来的战栗并非都那么肃穆庄严。比如这个浴女的雕塑,你从这里可以看到一个俏丽的背影。

英式景观花园风格在意大利持续到20世纪佛罗伦萨的新文艺复兴时期。但浪漫主义对意大利南部的影响仍然十分强烈,吸引着艺术家、作家和音乐家。逃离北欧种种约束到这儿来。而他们对这一地区的花园又影响深远。

 

Il Tritone别墅
我现在前往海边,那不勒斯湾远端的索伦托(Sorrento)。如今,它是广受欢迎的度假胜地,但它又是古老的,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自从罗马时代,人们就在索伦托建造别墅和洋房。很多人来这里因为这片土地赋予他们创造的自由,来自各地的人们在这里建造花园。

在十八世纪,欧洲大旅行教育方式的全盛时期,那不勒斯是年轻人和贵族们寻找意大利古典历史遗迹的最南端。途中他们热情高涨,想尽办法取乐消遣,但拿破仑暂停了这一切,直到19世纪末,这片土地又开始吸引富有的外国人,他们不但来这里游览,还到这里定居。这座私人花园就是其中之一,并不对外开放。这就是Il Tritone别墅。1905年,威廉•华道夫•阿斯特(William Waldorf Astor)买进了这座建于19世纪的别墅。在成为英国公民之前,他是美国驻罗马大使。阿斯特扩建了园地,现存的花园大部分都是他的手笔。他将这里当做隐退后的私人住所。
“有趣的是花园这一片就在住宅旁边,所以你猜测它可能十分正式,以意大利式的对称来与整幢房子的建筑风格平衡,可是它几乎转眼就变成一片杂乱,植物在这里自由蔓生并在它们喜欢的地方扎根。在接近花园的尽头,植物更是疯长。我认为这是花园的灵魂所在,它们自由生长,野意恣横。”
阿斯特利用Il Tritone的悠久历史来设计他的花园。曾经有一个罗马别墅坐落于此,向远处眺望,越过海湾,视线抵达维苏威火山以及水域另一边的庞贝古城。当维苏威火山爆发时,地震之后的海啸将别墅卷入大海,别墅的残迹和手工艺品被重新找到后,阿斯特将他们布置在花园里,但古典风格的精髓却无法复制。

20世纪70年代初,一个意大利商人马里亚诺•潘尼(Mariano Pane)和他的妻子丽塔(Rita)买下了这个别墅,在她20多岁有个小孩的时候,丽塔成为这个花园的管理人。尽管当时她还未完全意识到这个别墅的历史意义。”幸运的是,我当时还很年轻,没有意识到这里的过去,因此不感到害怕进行变动,当我逐渐熟悉这里,我真正了解这个花园的故事,这个花园的过去。”
“我的园艺理念是自由,我认为最终大自然总会获胜,人无法与大自然斗争,所以应该因地制宜选择所要栽培的植物。”

威廉•华道夫•阿斯特选择了一位英国花园园艺设计师哈罗德•彼得来布置他的花园,彼得建立了一堵墙,既保护了隐私屏风,也强化了风景的隐蔽性。我觉得这面向海边的一连串窗户简直是神来之笔,对于美景人人似乎都喜欢一览无余,但事实上通过一系列隔断,将其像一系列精选画框般展现出来,让这些景色更显珍贵,也将下面小镇的喧嚣隔绝在外。

 

在20世纪早期,少数外国人在这里购买房屋的行为成为一种潮流,因为欧洲的铁路网延伸到了阿马尔菲海岸(Amalfi Coast),就在那不勒斯湾南部,一个风靡的度假胜地。这些度假的人发现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人们只能依靠大海或者这片美的销魂但难以耕种的土地为生。峭壁上的土地主要种植蔬菜和水果,以柠檬为主。当地人骄傲宣传阿马尔菲的柠檬是世界上最好的。我拜访了乔瓦尼•丘非,他已经在这里种植柠檬50余年了。

 

拉维罗
阿马尔菲的贫困意味着相对富有的外国人可以用相比北欧更少的钱,购买美丽的意大利房产。我马上要去这样一个地方:坐落在悬崖上的拉维罗,它买下时仅是一个破败的农舍,之后被改造成一个著名的寓所,向各界名流开放。
辛波内别墅(Villa Cimbrone)1904年被欧内斯特•贝克特(Ernest Beckett)买下,格里姆索普第二男爵,银行家和保守派政治家。格里姆普索并不是一个伟大的园艺家,但他是一个玩弄女人的高手。格里姆索普仅用100里拉就买下了辛波内别墅。以现在的货币计算,总数才不过300英镑。他雇佣了一个当地建筑师:尼古拉•曼斯(Nicola Mansi)格里姆普索开始着手改造原来的充满葡萄园和胡桃木的农田成为一个奢华的花园,有庙宇、石窟、栏杆和雕像交相辉映。
格里姆普索死于1917年,他的女儿露西尔扩大了花园,并使得它成为阿马尔菲海岸的一个作家俱乐部,D.H.劳伦斯和布鲁姆斯伯里等人,还有音乐家、政客和明星,这些有名望的人可以来此享受私人时光。1938年,当时最著名的影星格里塔•嘉宝与她的情人列奥波德•斯托克夫斯基就躲在这里,她在此地发表她著名请求”请不要打扰我”。

 

拉莫塔里花园(La Mortella)

我现在要乘渡船穿过那不勒斯海湾,向火山多发的伊斯基亚小岛前进,距离陆地有15英里。如今许多游客来这里欣赏世界一流的花园,也是著名度假胜地。但就在50年前,这座岛屿还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既没有自来水也没有输电线。就在60年前,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人来到这里,开始建造一个不同凡响的花园。
一进门,你就会被其所惊呆——竟然全是热带植物,在一个极其干燥的地中海小岛看到如此景致文化冲击感非常强,La Mortella是阿根廷人苏珊娜•沃尔顿的毕生心血,她和一位极其成功的英国作曲家威廉•沃尔顿先生结婚。结婚时,她只有22岁。为了逃离英国冬日的严寒,1949年他们在伊斯基亚岛上租了一个房子,他们都爱上了这个小岛,认为是沃尔顿先生作曲的最好地方。
1956年他们买下这片土地,打算建造一个花园。这里曾是一个废旧的采石场,没有水源供给,但苏珊娜是一个天生的园丁,无所畏惧,马上以饱满的热情开始种植。她凭着直觉从世界各地挑选外来植物。花园迅速繁盛起来。有意思的是,伊斯基亚岛的火山碎岩屑自带的热量和水分,十分有助于植物快速成长,因此整个花园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歌剧,绚烂多姿,大气华丽。
拉塞尔•佩吉(Russell Page),当时杰出的英国园林设计师设计了花园的整体布局:景观占地面积非常大,沿着火山岩逐阶而下。75卡车的表层土被运来倒在峡谷里,装满水的大水箱由坦克从大陆运来。随着树木的成长,形成了良好的小气候,让苏珊娜得以打造一个亚热带花园——在树蕨和棕榈的荫蔽下,凤梨科植物和兜兰生长在一起。
拉莫塔里花园的主管园丁Alessandra Vincigurerra1997年来到这里,和苏珊娜一起打理花园直到2010年3月苏珊娜逝世。
“从一开始,她就负责选择植物,这是这个花园充满热带风情的原因。她喜欢鲜艳的植物,绚丽的色彩,来自阿根廷的植物,喜欢那些与这里不同的植物。”一旦苏珊娜看中一种植物,她就会竭尽全力,费尽周折去将其带回拉莫塔里,正如这棵巨大的木棉科植物。
“这是沃尔顿女士1983年种下的,种子是她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带回来的,她去那儿参加一场音乐会,注意到那儿有美人树,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爬上一辆出租车顶,摘了一棵果实。这棵果实漂洋过海到了这儿,长成今天的参天大树。”

我从宁静的伊斯基亚岛折回到那不勒斯嘈杂的大街,这座城市似乎以一种无序的方式向外发展,吞噬了周围的一些小庄园,现在只剩下很少一些人在死火山斜坡高处耕作。带我去见这些仅存的市郊农民的是作家兼竞选人Bruno。
这里有市郊最后的农民,生长的瓜果蔬菜都是无农药,无污染的。虽然这里很陡峭,但是斜坡上的土地已经有至少300年的耕作史。而Pepino是留下来的仅存种植者之一。20年前,站在这个山头上,对面种满了橘子、柠檬和樱桃,而现在都是房子。令人沮丧的是,这片土地最后也会消失,会被如火山岩浆般的城市化大潮所吞噬。
“这就像一个花园,尽管种着密密麻麻10英亩蔬菜,它像任何漂亮花园一样被精心对待,正是这种照顾让它们欣欣向荣。如果我20年后再来,发现这块土地变成了公寓楼,就太遗憾了。”

 

Ninfa
还有一个南方花园等着我去观赏,不仅比我之前游览过的花园都要浪漫,甚至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花园都更美丽,更不可思议。我向那不勒斯北部行进120英里,来到坐落在湿地平原上的山顶小镇塞尔莫内塔。那里有一个叫做Ninfa的花园。
一千年来,Ninfa都是那不勒斯和罗马主干道上的一个重要小镇,在其14世纪早期的巅峰时刻,在黑死病席卷欧洲之前,它为Caetani家族所拥有,这儿有1座城堡,7座教堂,14座塔,1座市政厅,150座房子和大约2000个居民。使其成为一个小镇。然后,灾难降临了,1381年,Ninfa遭雇佣兵洗劫,被邻近的城镇掠夺,剩下的居民,很多死于瘟疫,剩下纷纷离开,寻找其他地方居住。Caetani家族保留着所有权,但在将近6个世纪的时间里,它一直荒弃着,建筑物如水下沉船般,被淹没在灌木丛下。
Ninfa并未被完全遗忘,游客们来这里欣赏这种带点忧郁的破败的景观。谐趣作家兼画家爱德华•李尔1840年将其描述为”意大利最浪漫的景观之一”。1905年,Ninfa在Gelasio Caetani王子的督导下被改造为公园,他花了大量精力清除被缠绕在灌木丛下的建筑。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花园,是由他的小姨子Marguerite开始修建的。她种了大量植物,她女儿Lelia在二战后将Ninfa扩建成现在的规模。Ninfa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一边保持着废墟的诗意感,同时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些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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